一首歌的情調
――評《未央歌》的情調
《未央歌》, 55萬字的小說 ,讀完感想太多,所有的情感仿佛聚攏在了一起,竟一時想不起什么情節,望著湖綠色的書殼,想起的是藺燕梅的衣服,是聯大的翠湖,是雨后昆明的山色,只一群朦朧的影像繞在心里,有人,有景,也有物。
回過頭來再讀那些前奏曲時,鹿橋先生的一些話語,讓我頓時找到了共鳴,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。他把小說的外表比作“一個為紫羅蘭纏繞的花架子”,并不是花本身,又好比是“盛事物的器皿”,而不是事物本身。他說,“盛事物的器皿,和紫羅蘭花的木架,是可見的,而事物本身,和那可愛的紫羅蘭花卻逃脫了我們的觀察,這豈不是個大笑話嗎?”這是一個很妙的比喻,也很新穎,讀小說,是要能夠跳出這故事情節的,不被情節束縛了思想,方可看清本質。
當然,這里所指的小說,是那些有思想的小說,而非現在市面上多得不能再多的“空思想”小說――沒有靈魂,剝去了那些框架,就什么都沒有了。
一部小說,若是只講個故事,那么人物、地點、情節便搭成了它的框架,那么《未央歌》,剝去了框架,該靠什么來支撐呢?陳平原先生評價《未央歌》――“不以情節取勝,而是一部以情調風格來談人生理想的書”。鹿橋先生本人也在《再版致未央歌讀者》里,這樣說過,“情調由風格文字來傳達,往往可以隔了時代,因一代新讀者自身經驗及想象力而更替長新”。
《未央歌》是以抗戰時期的國立西南聯合大學、云南和昆明的風光為背景的,卻沒有困于那個時代,沒有被歷史環境的瑣碎影響,基于時代,卻也跳出了時代。故事的主角是一群年輕、富有責任感的大學生,伍寶笙、余孟勤、藺燕梅、童孝賢……他們的成長,使“友愛”成為了《未央歌》的主旋律,小說里隨處可見友情的可愛與動人,這與鹿橋先生自身的經歷也分不開,他的小說從創作到出版,正是一群熱情的友人長年的鼓勵與支持。愛情在里面就只是伴奏了。最多的,還是那群年輕學子關于校園精神的探討,他們深愛著校園,共同為校風的建設傾盡全力,哪怕犧牲自己也無所畏懼,正如第三章里小童所說,“因為那愛是沒來由的”。這讓我很受感動,那幾番精彩的探討讓我眼眶幾度濕潤,這正是新一代的我們所缺乏的一種情感與責任。那樣培育出的校園小樹苗終將長成可讓社會放心歇息的大樹。
對于《未央歌》里情調的傳達,我認為人物的對話是很重要的,也是最意味無窮的,有很多思辨的成分在里面,也許因為鹿橋先生本身就是一位“左手寫詩篇右手寫論文”的學者,使小說理性與感性并在。《未央歌》中設置的人物是有不同學科背景的,生物系的,心理系的,文學系的,等等,正因這樣,才有不同思想相互間的碰撞與激蕩,關于校風,關于宗教,關于“上帝”與自然,等等。十四章里,史文宣就對藺燕梅這樣說過“你若是個學科學的人,像伍寶笙,我就一把推你出去。若是個學哲學心理像我的,我就用兩句話譏諷你出去。現在你是個學文學的,這種心理變動的經驗不可不有,我就容你在這門檻兒里體驗幾分鐘。”可見,不同的學科背景是會影響到人的思想活動和行為能力的。這也是鹿橋先生為什么把一個抽象“我”,分到四個具體的“我”――伍寶笙、余孟勤、藺燕梅、童孝賢身上,再加之其他配角補充來寫的原因。但在精神上,我認為還是應當把他們看成一個整體,即學生。米勒說過,“畫家不可視羊群為幾十只動物的聚集。 他必須把它們看作一只多足的龐大獸物在蠕動著。而且他也必須這樣下筆”。所以,鹿橋先生也反對去深究那些所謂的故事人物的原型,的確,把虛擬的世界牽扯到了現實中來,那虛擬的還有什么意義?恐怕早就被現實壓住,喘不過氣來了吧。蕭乾先生在一篇談審美態度的文章里,也曾說過,“統一性既是藝術的重要成分,欣賞者也非要把捉到那統一性才能體驗出美的全部。藝術是綜合的。解剖和分析所得的也只是美的遺骸。真正有血有熱的美,必須以有機體的完整的心情鑒賞”。畫是如此,藝術是如此,小說更是如此,用統一的態度來看待全部人物,甚至是整部書,才不會被“分條縷析”破碎了閱讀的感覺,這樣的閱讀心情才是完整的。
品讀《未央歌》,整體情調就是“美”,里面的一切都是美的,連缺憾,連傷痛,都覺得美。有人將這部書定義為“唯美”,我不以為然,覺得“唯美”這兩個字用在《未央歌》上,太柔弱,太小氣了。《未央歌》的美,也許有些不真實,可卻讓人覺得盡興、歡樂,美得不羞不怯,是一種經歷過愁苦后的淡然、大氣的美,是一種有積淀的美。仿佛也只有在這樣的情境中,談理想,才可讓人暫時忘卻那個時代的沉重,好似一切的苦與痛都是值得的,讓人敢去追尋更高的理想。對于一部回憶戰爭年代的小說,動蕩不安的歲月里能孕育出這般的“美”,是多么不易!與一些矯揉造作的“病態美”相比,這樣的美,來得多么健康,多么酣暢淋漓,只讓人覺得渾身舒坦。
未央,意為“過去的來源不知道,未來的結尾也不清楚”。《未央歌》,也就像是一首沒有太多交代的歌,動人在情曲間。
(商管公司 周洋)